武夷精舍记
文言文《武夷精舍记》出自栏目《文言文大全》,其诗文如下:
【原文】
武夷在闽粤直北,其山势雄深磅礴,自汉以来见于祀事,闽之诸山皆后出也。其峰之最大者,丰上而敛下,巍然若巨人之戴弁;缘隙磴道可登,世传避秦而仙者蜕骨在焉。溪出其下,绝壁高峻,皆数十丈,岸侧巨石林立,磊落奇秀。好事者一日不能尽,则卧小舟抗溪而上,号为九曲,以左右顾视。至其地或平衍,景物环会,必为之停舟,曳杖徙倚而不忍去。
山故多王孙。鸟则白鹇、鹧鸪,闻人声,或磔磔集崖上,散漫飞走,而无惊惧之态。水流有声,其深处可泳。竹柏丛蔚,草木四时敷华。道士即溪之穷仅为一庐,以待游者之食息,往往酌酒未半,已迫昏暮而不可留矣。
山距驿道才一二里许,逆旅遥望,不惮仆夫马足之劳,幸而至于老氏之宫宿焉,明日始能裹饭命舟。而溪之长复倍驿道之远,促促而来,遽遽而归,前后踵相属也。予旧家闽中,两官于建安,盖亦遽归之一耳。
吾友朱元晦居于五天山,去武夷一舍而近,若其外圃,暇则游焉。与其门生弟子挟书而诵,取古诗三百篇及楚人之词,哦而歌之,潇洒啸咏,留必数日,盖山中之乐,悉为元晦之私也,余每愧焉。淳熙十年,元晦既辞使节于江东,遂赋祠官之禄,则又曰:“吾今营其地,果尽有山中之乐矣。”盖其游益数,而于其溪之五折,负大石Www.7gushi.com屏规之,以为精舍,取道士之庐犹半也。诛锄茅草,仅得数亩,面势幽清,奇石佳木,拱揖映带,若阴相而遗我者;使弟子辈具畚锸、集瓦木,相率成之。元晦躬画其处,中以为堂,旁以为斋,高以为亭,密以为室,讲书、肄业、琴歌、酒赋,莫不在是。予闻之,恍然如寐而醒,曲折隐隐,犹记其地之美也。且曰:其为我记。
夫元晦,儒者也,方以学行其乡,善其徒,非若畸人隐士遁藏山谷,服气茹芝,以慕夫道家者流也。然秦汉以来道之不明久矣,吾夫子所谓志于道亦何事哉?夫子,圣人也,其步与趋莫不有则,至于登泰山之巅而诵言于舞雩之下,未当不游,胸中盖自有地,而一时弟子鼓瑟铿然。春服既成之对,乃独为圣人所予,古之君子息焉、游焉,岂以是拘拘乎?元晦既有以识之,试以告夫来学者,相与酬酢于精舍之下,俾咸自得其视幔亭之风,抑以为何如也。夫子,圣人也,其步与趋莫不有则;至于登泰山之颠,而诵言于舞雩之下,未尝不游,胸中盖自有地。而一时弟子鼓瑟铿然,“春服既成”之咏,乃独为圣人所予。古之君子息焉者,岂以是拘拘乎?元晦有以识之,试以告夫来者,相与酬酢于精舍之下,俾或自得其幔亭之风,抑又何如也?
是岁八月,颖川韩元吉记。
【翻译】
武夷山位于福建省的正北部,山势雄伟幽深曲折。自汉代以来,武夷山的名字就出现在祭祀的大事中。福建的其他山峰,都是后来才见于记载的。武夷山最大的一座山峰,上大下小,高高地耸立,就像一个巨人戴着帽子。沿着缝隙中的石阶可以看见顶峰却不能攀登;世间传说逃避秦朝乱世而登入仙界的人就是在这里留下尸骨。有一道溪水从山峰下流出,悬崖绝壁高大、险峻,都在几十丈深。悬崖两侧巨石林立,宏伟壮观奇特秀丽。喜好游览的人也不能在一天中走完,于是就躺在小舟上沿着溪水逆流而上,称为“九曲”,环顾两岸。到达有的地面平坦、景物环绕、集中的地方,一定要为其而停船上岸,拄着拐杖走走停停(流连忘返),不忍离去。山中本来有许多猴子,鸟大多是白鹇、鹧鸪,听到人的声音,有的就磔磔地怪叫栖止于山崖上,然后无拘无束地慢悠悠地飞走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水流潺潺有声,竹柏茂盛蔚为大观,草木四季都有花开。有位道士在溪水的六曲处尽头只造了一间房舍,来供游人吃东西休息。游人常常喝酒还没喝到一半,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不能再停留了。
我的朋友朱元晦住在五夫里,五夫里在距离武夷山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近得好像是武夷山外园,有空的时候就到武夷山游玩。朱元晦和他的门生弟子带著书前来诵读,选取的是《诗经》和《楚辞》,(元晦和他的门生弟子)吟哦高歌,饮酒长啸,一定要停留数日才离开。大概山中所有的乐趣,都是朱元晦的私人拥有,与他相比,我常常觉得很惭愧。
淳熙十年,元晦辞去江东使节一职,享受祠官俸禄,又说:“如今我管理此地,终于能尽享山中之乐了。”因为他游览的次数多了,就在溪水的第五个转折处,背靠巨石的地方,规划精舍,采取道庐一半大小的规模。锄去茅草,只得到将近几亩大的地方。这里环境清幽,奇石佳木,拱立于屋子的周围,互相映衬。元晦叫弟子们准备簸箕、铁锹,采集青瓦,栽种竹子,弟子们相继完成了这些工作。元晦亲自规划了精舍的布局,中间的做厅堂,旁边的做书房,高的做亭,间架多的做内室。先生讲学、门人弟子学习课业、弹琴唱歌、饮酒赋诗,没有不在这里举行的。我听到这件事,恍然像刚从睡梦中醒来,醒来后,还隐隐约约记得这个地方的美景。而且元晦对我说:“请你记述一下吧!”
元晦,一介儒生。当时正用他的学问在这一带讲学,教育门生弟子。不像那些奇人隐士,藏于深山,练气功,吃灵芝,仰慕道家一类的人。秦汉以来,儒家的学说得不到阐明已经很久了。孔子所说的有志于道,指的是什么呢?孔子,圣人啊,他慢步或快走都有一定的道理。至于他登上泰山之顶,在舞雩台下吟诗唱歌,没有什么他不游历的,原来是因为他的胸中自有广阔的天地。因而当时有弟子(曾皙)弹奏琴瑟,铿地一声停下,咏唱“春服既成”,竟然只有他被圣人所赞同。古代的君子对于游玩休息,哪里是拘拘束束的呢?
元晦既然已经明白这些道理,就尝试着用这些道理教导那些来向他求学的人,并和他们一起在精舍饮酒畅谈。古时那些神仙般的人物,(求学者)都能享受这仙人般的山水乐趣,那又如何呢?
淳熙八年,颍川韩元吉记载。
【赏析】
武夷在闽粤直北,其山势雄深磅礴,自汉以来见于祀事,闽之诸山皆后出也。其峰之最大者,丰上而敛下,巍然若巨人之戴弁;缘隙磴道可登,世传避秦而仙者蜕骨在焉。溪出其下,绝壁高峻,皆数十丈,岸侧巨石林立,磊落奇秀。好事者一日不能尽,则卧小舟抗溪而上,号为九曲,以左右顾视。至其地或平衍,景物环会,必为之停舟,曳杖徙倚而不忍去。
山故多王孙。鸟则白鹇、鹧鸪,闻人声,或磔磔集崖上,散漫飞走,而无惊惧之态。水流有声,其深处可泳。竹柏丛蔚,草木四时敷华。道士即溪之穷仅为一庐,以待游者之食息,往往酌酒未半,已迫昏暮而不可留矣。
山距驿道才一二里许,逆旅遥望,不惮仆夫马足之劳,幸而至于老氏之宫宿焉,明日始能裹饭命舟。而溪之长复倍驿道之远,促促而来,遽遽而归,前后踵相属也。予旧家闽中,两官于建安,盖亦遽归之一耳。
吾友朱元晦居于五天山,去武夷一舍而近,若其外圃,暇则游焉。与其门生弟子挟书而诵,取古诗三百篇及楚人之词,哦而歌之,潇洒啸咏,留必数日,盖山中之乐,悉为元晦之私也,余每愧焉。淳熙十年,元晦既辞使节于江东,遂赋祠官之禄,则又曰:“吾今营其地,果尽有山中之乐矣。”盖其游益数,而于其溪之五折,负大石屏规之,以为精舍,取道士之庐犹半也。诛锄茅草,仅得数亩,面势幽清,奇石佳木,拱揖映带,若阴相而遗我者;使弟子辈具畚锸、集瓦木,相率成之。元晦躬画其处,中以为堂,旁以为斋,高以为亭,密以为室,讲书、肄业、琴歌、酒赋,莫不在是。予闻之,恍然如寐而醒,曲折隐隐,犹记其地之美也。且曰:其为我记。
夫元晦,儒者也,方以学行其乡,善其徒,非若畸人隐士遁藏山谷,服气茹芝,以慕夫道家者流也。然秦汉以来道之不明久矣,吾夫子所谓志于道亦何事哉?夫子,圣人也,其步与趋莫不有则,至于登泰山之巅而诵言于舞雩之下,未当不游,胸中盖自有地,而一时弟子鼓瑟铿然。春服既成之对,乃独为圣人所予,古之君子息焉、游焉,岂以是拘拘乎?元晦既有以识之,试以告夫来学者,相与酬酢于精舍之下,俾咸自得其视幔亭之风,抑以为何如也。夫子,圣人也,其步与趋莫不有则;至于登泰山之颠,而诵言于舞雩之下,未尝不游,胸中盖自有地。而一时弟子鼓瑟铿然,“春服既成”之咏,乃独为圣人所予。古之君子息焉者,岂以是拘拘乎?元晦有以识之,试以告夫来者,相与酬酢于精舍之下,俾或自得其幔亭之风,抑又何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