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束发领西藩
《南乡子·束发领西藩》作者为宋朝诗人赵葵。其古诗全文如下:
束发领西藩。百万雄兵掌握间,召到庙堂无一事,遭弹。昨日公卿今日闲。
拂晓出长安。莫待西风割面寒。羞见钱塘江上柳,何颜。瘦仆牵驴过远山。
【赏析】
贺裳说:“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皱水轩词筌》)但文学作品终是以情胜而不以辞胜,是以虽决裂的作品,也不必剑拔弩张。如赵葵的这阕《南乡子》便是
这阕词是赵葵在受到了弹劾削职的时候,所写的一阕正所谓抒愤懑之词。然而他通篇都没有过火的言辞,没有抱怨,但是,一个满怀悲愤,却又是醒觉了的个倔老儿却矗立在读者的眼前。也许他正是在朝中作过了许多的斗争,期望和幻想,一次次的破灭,最后自己彻底斗败,省悟了,认识到宋朝已经是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了,个人的人力是已无可回天的了,所以这才要一走了之的。
果然,不出十多年而宋亡。历史上为后人留下了许多使忠贞的有功之臣贬离,而小人邀宠以幸进,则天下人寒心的教训。失民心者失天下,这一教训,也正是此词的认识价值,是它之所以有生命力的所在。
这阕词的中心,就是“昨日公卿今日闲”,他把它安排在上阕的终结,既是收束了上阕,也是转启下阕。
“昨日公卿今日闲”,说来非常平淡,纯属叙事。然而它一句之中,昨日之与今日,提出了强烈的对比,这就不能不产生重大的影响。而这个昨日,他又作了那样煊赫的渲染:“束发领西藩。”这并不是他的大话。史乘载:“(赵葵)少从父方军中,补承务郎。”古时从十二至十六岁皆称为少年。他父亲赵方为荆湖制置使时,他常从侍左右。小小年纪即当上了个从八品的官儿,且每闻警报,与诸将偕出,遇敌辄深入。一日方行犒赏,军士愤其薄;几作乱。葵亟呼曰:此朝廷赐也,本司别有赏赍。众遂安。人服其机智。这时他只有十三岁。可见“束发”云云,全然非假。他从小就带兵打仗,一直到“百万雄兵掌握间”,成为封疆大吏,藩镇要帅,何等重要。然而“无一事”却将他“召到庙堂”,其实何尝是“无一事”,正是怕他掌握着兵权而要抗金,以破坏了朝廷的和议,所以要把他召回了。这“无一事”和下面的“遭弹”连读,也可以说是他没有任何的把柄,却遭到了弹劾。当宋之时,因为他们的开国祖先赵匡胤是靠兵变起家的,所以赵匡胤的子孙们最怕的也就是武臣的拥兵权重,所以常常是纵令无一事,也要硬生生地罢去,连岳飞都还有“莫须有”的罪名。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是,“昨日公卿今日闲”了。赵葵曾官拜右相,兼枢密使,当然是属于公卿了。以公卿之大员而尚且因“无一事”而罢闲,则小民之中就更无道理可讲了。这对于宋末的政治之黑暗和腐败的揭露,意义是深刻的。“昨日公卿今日闲”,似乎他把公卿看得非常淡,看似全无火气,其实却是充满着蔑视。其情愈淡,其意则愈浓。如果说没有愤怒,那只是没有把这个结论告诉人,其实算式列好了,那等号之后的得数,就是明明白白的了。
上阕是铺垫,叙事之由,下阕则全写行动。“拂晓出长安”,走就走吧,拂晓就走。短短五个字,无比决裂,真个是到了一刀两断的时候了。其实这里还透露了更深一层的意思:这正是因为他曾经有过多少次的留恋,他为祖国而毕生浴血奋战过,所以这看似决裂,其实正是有无限的依恋,是费了许大的努力才挣脱出来的www.7gushi.com。诗人于这句后,又紧掇以“莫待西风割面寒”,写出了他之走,也并非单单失望于朝廷,实在是对整个早已成为市侩化了的政治集团的不满。这一句含义丰富,“西风割面寒”,是时令的,但更主要还是政治的。人情冷暖,早已习知,不必非要等到受尽冷落,直到冷风割得脸上生疼才离开。这种决裂,简直是对整个上层社会的鄙弃。这是看穿了的语言,无可留恋的语言,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然而语言的感情色彩却是使人感到词中的主人公对整个事态看得是十分透彻。所以这种决裂,就更见其具有深刻的意义。
当只有“瘦仆牵驴过远山”的时候,是没有人敢来送行的了。是以他这才要感到“羞见钱塘江上柳”。因为古人是以折柳送行,以示相“留”之意的。李商隐《离亭赋得折杨柳》说:“为招行人休折尽,半留相送半留归。”元好问《江城子·欢别》中说:“万古垂杨,都是折残枝。”然而此时,柳枝儿因无人攀折,仍然自个儿在风中摇曳,似乎在讥笑他无人折送,所以他感到“羞见”了。而钱塘又是饯行之地,折柳尚且无人,那当然用以饯行的祖帐就更谈不上了。以堂堂的公卿而如此冷落的出走,不禁教人惭愧。羞愧自己之狼狈,当然这是反话正说,其实是对社会的鞭挞,是对主人公的称许。当黑暗势力那样的强烈,愈是无人相亲,其实也正是突出了自己反黑暗势力之坚定与勇气。作了一辈子大官,临到罢黜时,只落得个瘦仆牵驴。仆尚且瘦,驴又如何好得了。则这官儿至少也是一个清官。清官而竟无一人敢来相送,则整个社会趋炎附势也就可知了。文学就是这样:一句话就可以把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勾勒了出来。在这里,是一切绘画都要相形见绌的。
所以,这样白描的词,语言是冲淡的,感情却是强烈的。特别是以巨大的黑暗势力为背景,突出了老官、瘦仆、疲驴,这看似单薄弱小的形象,却给人以无比坚定的信念,形象高大突出而鲜明。使人想到了陆游在他的《老学庵笔记》写的李光的来形象。他说李光“一日来坐亭上,举酒属先君曰:‘某行且远谪矣。咸阳(指秦桧)尤忌者,某与赵元镇耳。赵既过峤,某何可免?然闻赵之闻命也,涕泣别子弟。某则不然,青鞋布袜,即日行矣。’”极其慷慨动人。“青鞋布袜,即日行矣”,就是赵葵的这阕词的另一写照。老憨,老憨,这些倔直孤傲的精神,就是天地间的正气,是任何邪恶势力所无法征服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多有这样的傲骨,则任何时候都压她不垮。这就是历史的乳汁,她哺育着人民。对着她,可以惊顽起懦,可以使一切软骨头,都露出摇尾乞怜的丑态,从而区分出“人”的尊严。唯其如此,所以说这阕词虽是写的个人的感慨,然而它也就深刻地写出了宋之亡的最深刻的原因,而为后人留下了大写的一个“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