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
方孝孺(1357-1402),浙江宁海人,明代大臣、著名学者、文学家、散文家、思想家,字希直,一字希古,号逊志,曾以“逊志”名其书斋,蜀献王替他改为“正学”,因此世称“正学先生”。福王时追谥文正。在“靖难之役”期间,拒绝为篡位的燕王朱棣草拟即位诏书,刚直不屈,孤忠赴难,被诛十族。
方孝孺留于后世的代表作品有三部,其分别为:
《深虑论》作者是明代文学家方孝孺,方孝孺又称“正学先生”。其全诗文如下:
《深虑论》原文:
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然而祸常发于所忽 之中,而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岂其虑之未周与?盖虑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 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
当秦之世,而灭六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为周之亡,在乎诸侯之强耳。变封建而为郡 县,方以为兵革可不复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汉帝起陇亩之匹夫,而卒亡秦之社稷 。汉惩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为诸侯,以为同姓之亲,可以相继而无变;而七国萌篡弑 之谋。武宣以后,稍剖析之而分其势,以为无事矣;而王莽卒移汉祚。光武之惩哀平,魏之 惩汉,晋之惩魏,各惩其所由亡而为之备;而其亡也,皆出其所备之外。
唐太宗闻武氏之杀其子孙,求人于疑似之际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 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孙卒因于夷狄。此其人皆 有出人之智,负盖世之才,其于治乱存亡之几,思之详而备之审矣;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 ,终至于乱亡者,何哉?盖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 多死于鬼;彼岂工于活人而拙于活己之子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
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变,非智虑之所能周,非法术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谋诡计, 而惟积至诚、用大德,以结乎天心;使天眷其德,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释。故其子孙,虽 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国,而天卒不忍遽亡之,此虑之远者也。夫苟不能自结于天,而欲以区 区之智,笼络当世之务,而必后世之无危亡,此理之所必无者也,而岂天道哉?
《豫让论》作者是明代文学家方孝孺,方孝孺又称“正学先生”。其全诗文如下:
《豫让论》原文: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 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 为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Www.7gushi.com;钓名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 ,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 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 非忠可乎?及观其斩衣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 ?人待我,我故以?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 。
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 ,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郗(巾改为ㄙ)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 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 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事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弃之时,为让者正宜 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受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 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 亡。”谆切恳告,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 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 ,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平?
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 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 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雠敌,暮为君臣,腆然而自 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指喻》作者是明代文学家方孝孺,方孝孺又称“正学先生”。其全诗文如下:
《指喻》原文:
浦阳郑君仲辨,其容阗然,其色渥然,其气充然,未尝有疾色也。他日,左手之拇有疹焉,隆起而粟,君疑之,以示人。人大笑,以为不足患。既三日,聚而如钱,忧之滋甚,又以示人。笑者如初。又三日,拇之大盈握,近拇之指,皆为之痛,若剟刺状,肢体心膂无不病者。惧而谋诸医。医视之,惊曰:“此疾之奇者,虽病在指,其实一身病也,不速治,且能伤生。然始发之时,终日可愈;三日,越旬可愈;今疾且成,已非三月不能瘳。终日而愈,艾可治也;越旬而愈,药可治也;至于既成,甚将延乎肝膈,否亦将为一臂之忧。非有以御其内,其势不止;非有以治其外,疾未易为也。”君从其言,日服汤剂,而傅以善药。果至二月而后瘳,三月而神色始复。
余因是思之:天下之事,常发于至微,而终为大患;始以为不足治,而终至不可为。当其易也,惜旦夕之力,忽之而不顾;及其既成也,积岁月,疲思虑,而仅克之,如此指者多矣!盖众人之所可知者,众人之所能治也,其势虽危,而足深畏;惟萌于不必忧之地,而寓于不可见之初,众人笑http://wWw.7gushi.com/a/fangxiaoru.html而忽之者,此则君子之所深畏也。
昔之天下,有如君之盛壮无疾者乎?爱天下者,有如君之爱身者乎?而可以为天下患者,岂特疮痏之于指乎?君未尝敢忽之;特以不早谋于医,而几至甚病。况乎视之以至疏之势,重之以疲敝之馀,吏之戕摩剥削以速其疾者亦甚矣!幸其未发,以为无虞而不知畏,此真可谓智也与哉!
余贱,不敢谋国,而君虑周行果,非久于布衣者也。传不云乎:“三折肱而成良医。”君诚有位于时,则宜以拇病为戒!